六十五年前的往事
太陽花之前的六十五年,你知道嗎?台大、師大也曾犧牲了多少菁英?真想不到,四六學運,已經六十五週年祭了
!
近三十年都在調查台灣白色恐怖歷史的,小說家,藍博洲,值此太陽花學運正酣熱時候,重新告訴我們歷史,鉅細靡遺,讀完讓人背脊發冷。
轉貼作家 藍博洲
1 分鐘 ·
【四六學運鎮壓事件六十五周年紀念】
一九四九年四六慘案始末
1949年3月20日,晚上九點十五分左右,臺大法學院一年級學生何景岳和師院博物系學生李元勳,共乘一輛腳踏車,經過大安橋附近時,被中山路派出所的謝延長警員看見;謝姓警員認為這兩名學生違反交通規則,於是上前取締;因而發生衝突。兩名學生警員被打了好幾下,並受拘押,事態即由此展開。
搶救被拘押的學生
到了十點多,首先得到這個消息的師院學生,便集合兩三百名,趕赴肇事警察所屬的臺北市第四警察分局交涉,沿途唱歌,經過新生南路臺大男生宿舍[當時的大同中學,曾一度改為市女中、金華女中,現在是金華國中]時,臺大學生聽到歌聲,於是也集合參加,出動了四五百名。
到了第四分局,兩校學生便要求警方釋放何、李兩名學生,並要求警察總局局長劉監烈出來向學生道歉。也許是迫於學生的群眾壓力,第四分局局長林修瑜立刻將何、李兩名學生釋放,並將肇事警員拘押,一面搖電話向總局請示。學生們於是耐心的等候總局長出面。過了一個多鐘頭左右,學生情緒漸漸不耐起來;這時候,台大訓導長鄭通和也乘著傅斯年校長的小汽車趕到現場,疏勸學生;可是學生還是堅決要見總局長。第四分局長又搖了幾次電話,但都沒有結果。不久,警察局的督察長龔經笥趕到現場,代表總局長前來調解,但是學生仍然監持要由總局長親自解決。到了21日凌晨三點左右,大家覺得再等下去並沒有結果,於是共同決定先回宿舍。之後,學生們就偕同龔經笥和林修瑜回到新生南路台大宿舍的廣場,談事情的始末經過。過了好一會,天已將亮,有些學生支持不下,便提議解散。
遊行抗議警察暴行
3月21日,上午八點左右,住在公園路宿舍的台大學生首先整隊出發,由女生領先,走到羅斯福路校本部;師院學生也整隊出發。兩校學生經過一度會商,選出台大學生王惠民等十二名和師院學生趙制陽等六名合組主席團,前往市警局,向劉監烈局長請願。學生隊伍約千餘人,經整隊後,由台大校本部出發,經南昌街,進入市區;沿途合唱「團結就是力量」歌,並呼口號;碰到經過的車輛都用粉筆寫上:「反迫害」、「保障人身自由」、「反對警察打人」、「反對官僚作風」等標語。十一點,學生隊伍抵達市警局門口。學生們有的坐在路上,有的站立著;圍觀的路人將所有空地都佔滿了。一時之間,警局廣場的空氣頗為緊張。後來,由主席團成員代表學生進入警局,在樓上會議室,向劉監烈局長交涉。
在商談的過程中,學生代表提出了五項要求:
一、 嚴懲肇事人員
二、 受傷同學由警局賠償醫藥費
三、 由總局長登報道歉
四、 請總局長公開向被害同學道歉
五、 登報保證以後不發生類似事情
針對學生代表的五項要求,劉監烈局長先是表示要向上峰請示,但是學生代表卻要求他在十分鐘內答覆;結果,劉監烈就在學生的壓力下,當場在那五項要求的書面上簽了字。最後,他又在學生代表的要求下,親自下樓,向廣場上的學生道歉說:「各位今天到本局來,給予我們很多的指示,各位是智識份子,社會中堅......」他剛說到這裡,底下的學生就有人抗議說,這種「訓話」式的話,他們不愛聽。劉監烈局長於是改以簡短的語氣表示:肇事警員已經看管起來;登報道歉完全照辦。學生們得到了圓滿答覆,十二點十分,兩校學生於是又整隊,由中華路走回學校。龔經笥督察長和第四分局長林修瑜也離開台大宿舍的閱覽室,回到警局。這場風波才算平息。
兩校學生敬告各界書
當「反對警察暴行」的遊行請願結束以後,兩校學生又以「國立台灣大學學生自治會聯合會」和「省立台灣師範學院學生自治會」的名義,共同發表了一份題為<為何李二同學被毆事敬告各界>的公開聲明。兩天後(3月23日),<<公論報>>以「讀者的話」為名,全文刊載了這則聲明。從內容來看,針對這場遊行事件的起因與經過,學生的說法與媒體的報導略有出入;因此,我們有必要看看學生自己是怎麼說的!
「敬愛的父老們:我們不得不向你們報告一件似甚平常而又極沉痛的事件,即於本月二十日臺大何景岳師院李元勳二同學,乘腳踏車經過中正東路時被臺北市第四分局中正東路派出所的警員謝延長毆傷。當時何李二同學力辯無效,反被拘送到第四分局,師院同學聞訊,即派代表十餘人乘車趕至第四分局要求立即釋放被捕同學,該分局竟一口否認,不予理睬。是夜十時師院住校同學全體集隊趕至,該分局林局長見勢不佳,乃承認拘捕同學並立刻釋放了何李二同學,且將警員謝延長綁至該分局門首,欲加體刑,藉以疏導眾怒,此時隊伍中反對之聲大起,同學並標明立場,我們對事不對人,絕對不要刑罰一個無知的警士,而要主管當局負起平素訓教不嚴之咎。適時臺大同學趕至,繼續交涉,共同要求:
一、嚴辦肇事警員,
二、賠償被傷害同學損失及醫藥費,
三、由總局登報道歉,
四、由總局長公開向二位被傷害同學道歉,
五、由總局登報保證今後不再發生警察打人事件。
這合理的要求,第四分局表示不能負責,一再電催總局局長,親自答覆同學要求,截至夜深二時許卻來了一位「冒牌」的局長,結果被同學發覺,一致認為警局欺騙,大家非常憤慨,事情更僵持不決,直至四時左右仍不得要領。
今天早上臺大師院全體同學為著迅速解決問題,集合於臺大操場,由大會決定產生主席團,並議決直接到總局交涉,十一時許,隊伍到達總局,由主席團向總局長重申上述五項要求,結果由局長簽字答應,當時全體同學一致要求局長當面向同學及在場民眾保證,確實履行五項條件,此事至此大致解決。
父老們:當我們說完這次事件的經過後,我們是被非常沉痛的心情逼迫著,我們知道警察是人民供養的,是用來保護人民生命和財產安全的,現在反而變為迫害人民的工具,我們站在人民的立場,不得不提出嚴重抗議!我們反對任何無理欺凌人民大眾的行為,我們要永遠為人民說話,我們呼籲「人權至上,自由第一!」我們深信公正而又慈愛的地方父老們,必能予我們以深切的同情與有力的聲援。
國立臺灣大學學生自治會聯合會、 省立台灣師範學院學生自治會同啟
三月二十一日
一警員投書反駁學生說法
針對學生的聲明,警察當局立即有了不同立場的回應。同樣是在<<公論報>>的「讀者的話」一欄,第二天(24日)立即刊登了一則署名「一警員」的投書:
編者先生:
我們一位同志因執行公務而遭到臺大、師院兩校的學生糾集數百乃至千人以上於前昨兩天曾一再搗毀警察第四分局,並強抓警察長,林分局長於臺大宿舍不法監禁一晝夜另外毆傷總局警備隊長等無情無理而擾亂社會治安行為,這種毀法亂紀的舉動這幾天由報紙上輿論間盡人皆知,並且也是彰彰的事實;但是我們因職務賦予的使命乃以維持社會秩序為要旨,故忍辱負重,不願將事擴大,孰知該兩校的學生竟得寸進尺,更無理要求我們向彼等道歉,總局最為弭爭息事,竟忍痛應諾,本為我們全體員警所不認可,同樣預備實行罷勤,並與臺大、師院兩校學生據理力爭,不達目的決不中輟。嗣經游市長,警務處長諄諄告誡,再三慰勉,我們於是打消原意,仍舊固守崗位,照常執行勤務,豈知臺大、師院兩校學生竟歪曲事實,於今(二十三日)貴報「讀者的話」欄內,濫放一面之辭,蓋我們才作此嚴正說明。
現在我們要問:該案糾紛之起因,責任無論誰屬,但我們卻被迫而問臺、師學生道歉,然彼等之糾眾搗毀第四分局,毆傷警備隊長,是否應負賠償責任?並且其何景岳、李元勳兩生違章事實是否應該給予其應得的處分?否則,不但以後我們無法執行任務,更養成我們忍讓而使彼等認為僥倖得勝的「傲慢」錯誤心理,殆無疑問。
最後,我們要向社會說明:臺灣大學,師範學院是得天獨厚的最高學府,也是每一個勞苦甚至受飢寒的國民(我們自己在內)的一滴滴血汗所累成的機構,因此,該兩校的學生,便是國民們千辛萬苦而養著的一群,國家人民所以不惜重金設斯機構,乃冀培育如許知識份子,優秀青年,將來為國家社會而效忠!作人民的準繩,然而,他們今天不但沒有做到標準的國民,他們更沒盡到服從國家法律的義務,反而毀法亂紀,破壞社會秩序。試想,這樣所謂「堂堂的大學」啟不等於虛設,所以由此次糾紛的教訓,固然我們要檢討今後的工作態度,可是教育當局若不嚴格糾正臺大、師院兩校的「少數不肖」學生的胡作妄為,的行為則其教育前途,不問可知!以上數語敬祈披露,以正視聽,則不勝感激。
一警員啟
從這則「一警員」針鋒相對的投書看來,因為警員處理學生違警事件而引起的警員與學生的糾紛,雖然在表面上已經「圓滿解決」了;但是,警察與學生之間潛存的矛盾並沒有就此化解。這點,一般人也看得到的。
青年運動是國族的元氣
就在刊登「一警員」投書的同一天,<<公論報>>也以題為<青年運動>的社論,就此事件可能引發的「不可控制的後果」,對「當局者」和「青年運動的從事者」分別提出忠告。該篇社論開頭就指出:
「青年運動自來就是一個國族中的新生力量。」對於青年運動,它有兩個看法:第一、「它是進步的力量,同時它必不可免地帶有感情用事底成份。」第二、「它雖然必有感情越過理智的地方,然而它本身底進步意義是不容否定的。」
基於這樣的認識,它建議當局,對於青年運動的「合理的要求」,應該採取「同情底考慮」的態度;對於青年運動「逾越理智底感情因素」,則應作出能夠令人心服底「適當的解釋」。否則,要求改革的潛在爆炸力將加大,而這種得到理論基礎的奔放的感情,也將繼續高漲。因此,它又特別鄭重的向當局指出:「切不可嘗試用壓服或拆散群眾的嘗試來處理這種運動。因為它是國族底生機所繫,當局者無權摧傷國族的元氣。」站在支持「青年運動」的立場上,它也建議「青年運動的從事者」,「應該先對本身運動底意義和領導作徹底的檢討」;因為「當前國家事令人憤怨的是太多了」。但是,它認為「那是轉形[型]期中必有的痛楚,一個落後的殘破的封建帝國要變成進步的、民主的現代國家,其過程當然不會順利。半世紀以來,我們經歷著意料中和意料外的苦難現在還難以立刻結束。」所以,它呼籲:「青年,未來社會的中堅,應當使自己的運動充分把握住時代的使命。」
然而,什麼是「時代的使命」呢?它說,那就是「一切為了進步,一切為了民主。」從這篇社論的內容看來,它顯然是看到事情正在朝向「不可控制的後果」發展,因而在「一切為了進步與民主」的立論基礎上,呼籲當局千萬不可以暴壓的方式處理「青年運動」,以免摧傷國族的生機元氣!最後,它又語重心長地呼籲「青年運動的從事者」:「不應當把小圈子裡的利害看得比生民疾苦重,也不可讓感情過份氾濫,而召[招]致不可控制的後果。」但是,歷史的進程顯然是朝著人們「所不忍見的」方向前進著。
三二九營火晚會
1949年3月29日,「單車雙載事件」引起的學生抗議風潮過後一個星期,以臺大和師院為主的臺北市中等以上學校的學生自治會,在臺大法學院操場舉行一場慶祝青年節的營火晚會;臺北市各中等以上學校的學生都熱烈參加,臺中農學院和臺南工學院的代表也遠來赴會。
最後,大會宣布:要在各校學生自治會的基礎上,成立「臺北市學生聯合會」,以「爭取生存權利」,「反對饑餓和迫害」,「要求民主自由」等口號,號召全省學生的聯結。
當臺灣的學生運動正一波又一波地朝向組織化的縱深發展時;在內戰中節節敗退、大勢已去的國民黨黨政要員,也一批又一批地從大陸撤到臺灣;同時,為了防止「共產黨」對這塊淨土的滲透,據傳,各系統的特工也利用這個機會,換成平民身份打入臺灣。
事實上,當「單車雙載事件」引起警方與學生的衝突風波之後,「敏感的記者已競相預測學潮勢將有擴大可能,並預示這是本省自三十六年冬學生反美大遊行示威運動以來的另一次大規模風潮到來的朕兆。」
治安情報機關則認為:「臺灣社會運動的過程之中,類似'學潮'的發生,尚以這次為濫觴,以毫無社會運動基礎的學生,決不可能發生如此有條不紊地大規模的學潮,而且從這製造學潮的方式來看,它的發展演變過程,完全與大陸上中共的手法相同」。
當臺灣學運被這樣定性之後,它的被鎮壓也只是遲早之事了。而風暴是從海峽彼岸的大陸吹過來的。
血腥氣從南京飄到台北
四月一日,南京派出張治中為首的和平代表團,北上議和,希望隔江而治。也就在這樣和戰不定的政治悶局下,南京各大專院校的近萬名學生,為了貫徹真正的和平,於是在代表團搭機啟程之時,齊集在總統府門前,舉行一場堅決反對內戰的集會和示威遊行;然而,當和談代表們的座機剛剛降落北平機場時,南京的空氣中卻已經彌漫起衝天的血腥氣味。「學生隊伍遊行經過的柏油路面上,到處是遺落的鞋子及濕漉漉的猩紅鮮血......鮮血從上午十時緩緩地流向下午五時,然後從南京流向全國。」
這時候,三月十六日應代理總統李宗仁電召,到南京述職的臺灣省主席兼警備總司令陳誠返台。當他聽完下屬報告處理臺北學運的經過後,當場大發雷霆;面對大陸的頹勢,銜命整肅後方臺灣的他,於是下令由警總副司令彭孟緝負責,清查「主謀份子」,準備抓人。
一時之間,臺北的大學區便籠罩在白色恐怖的風暴即將吹來的威脅之下,到處風聲鶴唳,學生人人自危。
四月五日,南京的血腥氣終於跨越海峽,飄到台北。陳誠指令的逮捕行動展開,頭一個被捕的對象便是:師範學院新選出的學生自治會主席---周慎源。
當天傍晚,兩名便衣特務來到龍泉街口的師院學生宿舍,然後向一個正在附近的小雜貨店買東西的劉姓學生搭訕道:「我們是周慎源的親戚,剛從南部上來,想看看他,請你回宿舍叫他出來。」這名學生不疑有詐就跑回宿舍去叫周慎源。周慎源也以為真有親戚來訪,很快就出來;當他來到雜貨店門前,還沒來得及看清這兩名「親戚」時,就被架上停在一邊的三輪車。
周慎源知道上當了,於是就表現得非常馴服,特務的戒備也就漸漸鬆弛下來;當車子經過公園路的臺大學生宿舍時,學過柔道的周慎源就趁機掙脫夾坐兩邊的特務,奮身跳下行進中的三輪車,向宿舍奔逃,並一路大喊:「特務抓人!」那兩名特務沒有提防到周慎源會突然跳車,連忙拔槍追趕,並且開槍示警;但是因為許多學生已聞聲趕來,他們不敢冒然衝進學生宿舍,只好「夾著尾巴離去」。
師院的學生聽到這個消息後,群情激憤;當天晚上,師院和臺大的學生自治會幹部,就在師院的男生大飯廳召開緊急會議。周慎源在會上報告了他被誘捕和脫險的經過,學生們聽了後,情緒激動得幾乎不能控制,當場決定:周慎源立即躲避起來;兩校分別布署應變措施,並連夜趕寫傳單標語,明天一早上街頭示威遊行。
就在這時候,師範學院代理院長謝東閔接到台灣省警備總司令部兼總司令陳誠發出的「特字第貳號代電」,指名要逮捕周慎源、鄭鴻溪、莊輝彰、方啟明、趙制陽、朱商彝等六名學生;電文指控他們六人:「首謀張貼標語散發傳單煽惑人心擾亂秩序妨害治安甚至搗毀公署私擅拘禁執行公務之人員肆行不法殊屬居心叵測」。
電文接著又說:「該生等本(五)日晚復又糾眾集議希圖實施擴大擾亂」;因此,警備總司令部基於「維護社會安全保障多數純潔青年學生之學業起見應即予以拘逮」;最後,電文命令謝東閔立即將這六名學生「按名指交到案以肅法紀至于其他學生希善為撫慰安心照常上課幸勿盲從附和致干法究」。
同一時間,台大校長傅斯年想必也接到了同一電令。據報載,台大被點名的學生名單包括:曹潛、陳實、許華江、周自強、朱光權、盧秀如、孫達人、王惠民、林火鍊、許冀湯、王耀華、簡文宣、陳琴、宋承治等十四名學生。
從電文的內容看來,這份代電應是偵悉學生們將於第二天早上發動示威遊行而緊急發出的。我們可以判斷:原先,陳誠是想通過個別秘密逮捕幾個學生幹部來瓦解學運的發展的;但是,當周慎源被捕脫逃後,這項秘密逮捕的行動已經曝光了,而學生又將展開另一波規模更大的反迫害運動。為了防止台灣學生與大陸全國範圍內的反迫害學運聯繫起來,造成國民黨不可收拾的政治後果,陳誠於是決定不顧一切後果,下令進入校園,鎮壓學生。
當天晚上,陳誠並且找了彭孟緝、師範學院代理院長謝東閔和台大校長傅斯年,在他家開會,決定當天晚上驅離學生。
謝東閔說:「警備司令部堅持要動用軍隊進入校園內抓人,我和傅校長主張學生的事可以慢慢勸,不要用軍隊;後來司令部仍堅持軍隊抓人,我就告訴他,那能不能槍裡頭不要填子彈。」[<<聯合報>>1997.6.19]
但是,根據<彭孟緝先生訪問紀錄>所載,謝東閔並沒有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主張不要用軍隊抓學生。彭孟緝只提到:「謝東閔先生向陳辭公(陳誠)鞠了一個躬,他說,師範學院的院長他不做」。同時,傅斯年對彭孟緝講:「我有一個請求,你今天晚上驅離學生時,不能流血,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彭孟緝就對傅斯年說:「若有人流血,我便自殺。」彭孟緝又說,後來他就「調來部隊,不拿槍,只拿繩子,士兵和警察把這些犯法的學生捉起來,差不多抓了五、六百名學生」。
彭孟緝「不拿槍」的說法,顯然和事件當時身在現場的所有學生的證言,有極大的出入。
師院宿舍的逮捕行動
謝東閔在接受記者專訪時還提到:「因為我知道軍方的態度,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我告訴學生,你們把少數幾個職業學生交出來,事情就可以解決了。但是學生不從,所以軍隊進來之後就開始抓人。」
事實上,謝東閔的勸導不但得不到學生的依從,而且還遭到學生的批判。「以鄭鴻溪為首的學生強烈質問謝東閔,對周慎源被秘密誘捕的事情作何感想?」原師院學生自治會學術部長,名列師院黑名單之一的朱商彝說:「謝東閔被批得受不了,最後說了一句---我謝東閔今天還不如一條狗!然後就和陪同的訓導人員離開。」
謝東閔無功而退之後不久,學生們就警覺到宿舍的窗外已有密探在監視了。後來,警備總司令部遞進來一份以周慎源為首的黑名單,同時表示:只要把人交出來,就平安無事。學生們商量以後,決定抗爭到底,以便爭取時間,讓被點名的同學脫逃。所有住校的男生於是集中到宿舍北棟的樓上,同時把餐廳的所有碗筷搬去,準備必要時當石頭來丟;然後再用桌椅堵住樓梯口。
到了半夜,也就是四月六日的凌晨,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大多數的學生們多在危疑不定的心情中進入夢鄉。突然間,糾察隊示警的鑼聲響了,並且呼喊:「大家起來!」這時候學生們發覺警備部隊、憲兵及警察已把宿舍團團包圍。起初,雙方只是在樓上、樓下對峙,互相喊話;學生們不斷地喊說:「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同志們辛苦了,回家吧!保障人權,反對特務抓人!......」並且一直唱著<團結就是力量>歌。軍警部隊也向學生們喊話說::「你們只要把周慎源等人交出來就沒事了。」
黎明前,一名排長沉不住氣地對空開了一槍,把情勢突然升高了起來。那些軍警見學生沒有下樓的意思,於是開始搬動堵在樓梯口的桌椅,以十餘人為先鋒,硬衝上來;為了自保,學生們也就拿起碗筷、椅子,咂下去;到後來,連墨水瓶都派上用場了!最後,還是被他們衝上樓來;他們見了人就打,然後把學生們一個個綁起來,串成一列,押到等在路邊的軍卡車上,每裝滿一車就開往陸軍第三部隊的營房(今中正紀念堂)。
台大男生宿舍的集體逮捕
當天,住在新生南路台大男生宿舍的學生,也同時遭到集體逮捕。那天,宿舍跟往常一樣。大概是早上六點左右吧!許多學生在睡夢中被寢室外頭鉲啦鉲啦的皮鞋聲吵醒。他們才知道宿舍四周已經被包圍了。他們手持著步槍,把新生南路到後面巷子的周圍都包圍起來,不讓學生離開宿舍。因為走廊是水泥地,那些軍警跑來跑去的,所以很大聲。後來,他們從門縫裡塞進來一張條子,上頭有一、二十個他們要抓的人的名單。其他同學不願意交出這些人,就紛紛起來鬧了。後來,學生們就到走廊的洗手台刷牙、洗臉;然後走到餐廳吃早餐。當學生們在吃飯的時候,那些兵就乘機縮小包圍圈,把他們團團圍在餐廳裡頭。學生們吃過飯後,那些兵也不讓他們離開餐廳;除非他們把名單上的同學交出去。這樣,雙方僵持了大概半個鐘頭到一個小時後,有一個叫陳錢潮的同學就舉著手喊說:「我們一定要衝出去!」他這麼一喊,大家的情緒都很激動,就鬧起來了。陳錢潮一衝出去就首先被捕了。這時候,那些軍人也緊張了,乾脆就一個一個抓起來。
學生們被捕以後,就一個個由四、五個持槍的兵押走。到了新生南路的宿舍門口,那些兵就把他們押向左轉,踩著新生南路上的碎石子路,走到現在的信義路、新生南路口(那裡剛好是八路公車的終點站)。當時,那裡已經停了幾部十輪大卡車,學生們就一個個被推上卡車;上了車,那些兵立刻就用繩索把他們五花大綁。幾個先被抓的學生,就這樣動彈不得地,看著他們一批又一批地把其他同學抓來。大概是過了好幾個小時吧!快要中午了,他們的抓人行動才告一段落;學生們於是就一車一車地被載離現場。
據官方後來發布的消息,當天一共有兩百多名以台大與師院為主的學生被捕入獄;但是,彭孟緝在上述訪談中卻說「差不多抓了五、六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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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三十年都在調查台灣白色恐怖歷史的,小說家,藍博洲,值此太陽
轉貼作家 藍博洲
1 分鐘 ·
【四六學運鎮壓事件六十五周年紀念】
一九四九年四六慘案始末
1949年3月20日,晚上九點十五分左右,臺大法學院一年級學
搶救被拘押的學生
到了十點多,首先得到這個消息的師院學生,便集合兩三百名,趕赴
到了第四分局,兩校學生便要求警方釋放何、李兩名學生,並要求警
遊行抗議警察暴行
3月21日,上午八點左右,住在公園路宿舍的台大學生首先整隊出
在商談的過程中,學生代表提出了五項要求:
一、 嚴懲肇事人員
二、 受傷同學由警局賠償醫藥費
三、 由總局長登報道歉
四、 請總局長公開向被害同學道歉
五、 登報保證以後不發生類似事情
針對學生代表的五項要求,劉監烈局長先是表示要向上峰請示,但是
兩校學生敬告各界書
當「反對警察暴行」的遊行請願結束以後,兩校學生又以「國立台灣
「敬愛的父老們:我們不得不向你們報告一件似甚平常而又極沉痛的
一、嚴辦肇事警員,
二、賠償被傷害同學損失及醫藥費,
三、由總局登報道歉,
四、由總局長公開向二位被傷害同學道歉,
五、由總局登報保證今後不再發生警察打人事件。
這合理的要求,第四分局表示不能負責,一再電催總局局長,親自答
今天早上臺大師院全體同學為著迅速解決問題,集合於臺大操場,由
父老們:當我們說完這次事件的經過後,我們是被非常沉痛的心情逼
國立臺灣大學學生自治會聯合會、 省立台灣師範學院學生自治會同啟
三月二十一日
一警員投書反駁學生說法
針對學生的聲明,警察當局立即有了不同立場的回應。同樣是在<<
編者先生:
我們一位同志因執行公務而遭到臺大、師院兩校的學生糾集數百乃至
現在我們要問:該案糾紛之起因,責任無論誰屬,但我們卻被迫而問
最後,我們要向社會說明:臺灣大學,師範學院是得天獨厚的最高學
一警員啟
從這則「一警員」針鋒相對的投書看來,因為警員處理學生違警事件
青年運動是國族的元氣
就在刊登「一警員」投書的同一天,<<公論報>>也以題為<青年
「青年運動自來就是一個國族中的新生力量。」對於青年運動,它有
基於這樣的認識,它建議當局,對於青年運動的「合理的要求」,應
然而,什麼是「時代的使命」呢?它說,那就是「一切為了進步,一
三二九營火晚會
1949年3月29日,「單車雙載事件」引起的學生抗議風潮過後
最後,大會宣布:要在各校學生自治會的基礎上,成立「臺北市學生
當臺灣的學生運動正一波又一波地朝向組織化的縱深發展時;在內戰
事實上,當「單車雙載事件」引起警方與學生的衝突風波之後,「敏
治安情報機關則認為:「臺灣社會運動的過程之中,類似'學潮'的
當臺灣學運被這樣定性之後,它的被鎮壓也只是遲早之事了。而風暴
血腥氣從南京飄到台北
四月一日,南京派出張治中為首的和平代表團,北上議和,希望隔江
這時候,三月十六日應代理總統李宗仁電召,到南京述職的臺灣省主
一時之間,臺北的大學區便籠罩在白色恐怖的風暴即將吹來的威脅之
四月五日,南京的血腥氣終於跨越海峽,飄到台北。陳誠指令的逮捕
當天傍晚,兩名便衣特務來到龍泉街口的師院學生宿舍,然後向一個
周慎源知道上當了,於是就表現得非常馴服,特務的戒備也就漸漸鬆
師院的學生聽到這個消息後,群情激憤;當天晚上,師院和臺大的學
就在這時候,師範學院代理院長謝東閔接到台灣省警備總司令部兼總
電文接著又說:「該生等本(五)日晚復又糾眾集議希圖實施擴大擾
同一時間,台大校長傅斯年想必也接到了同一電令。據報載,台大被
從電文的內容看來,這份代電應是偵悉學生們將於第二天早上發動示
當天晚上,陳誠並且找了彭孟緝、師範學院代理院長謝東閔和台大校
謝東閔說:「警備司令部堅持要動用軍隊進入校園內抓人,我和傅校
但是,根據<彭孟緝先生訪問紀錄>所載,謝東閔並沒有像他自己所
彭孟緝「不拿槍」的說法,顯然和事件當時身在現場的所有學生的證
師院宿舍的逮捕行動
謝東閔在接受記者專訪時還提到:「因為我知道軍方的態度,所以第
事實上,謝東閔的勸導不但得不到學生的依從,而且還遭到學生的批
謝東閔無功而退之後不久,學生們就警覺到宿舍的窗外已有密探在監
到了半夜,也就是四月六日的凌晨,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大多數的學
黎明前,一名排長沉不住氣地對空開了一槍,把情勢突然升高了起來
台大男生宿舍的集體逮捕
當天,住在新生南路台大男生宿舍的學生,也同時遭到集體逮捕。那
學生們被捕以後,就一個個由四、五個持槍的兵押走。到了新生南路
據官方後來發布的消息,當天一共有兩百多名以台大與師院為主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