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英雄 掃毒英雄二百年前

回首二世紀前的鴉片時代，探討時代英雄祁寯藻：

【天地民心】 書評：以「禁鴉片」為討論中心的三巨冊歷史小說

最近，讀完大陸小說家、以【喬家大院】成名的朱秀海的三冊【天地民心】歷史小說，感慨良多。這部小說真好看，有武俠、有信史，喜歡那種「思古幽情」、有點老靈魂的我，特別欣賞作者細緻織就的幾條「故事線」，把栩栩如生的人物，放在距離現在不過一百八十年左右的清末史實，讓我「練功」練到彷彿回到少年時候讀金庸，大呼過癮，非常好看。

讀完後，第一感覺是：想不到從2014年的當代去回顧，這部以「鴉片戰爭」為討論中心的三巨冊歷史小說，竟然觸及了人性最幽微的善惡辯證：人的善惡，原來有很多是「時代決定」，例如本書所深描的鴉片戰爭前的清朝官場；但是時代給予的框架、脈絡，又是非常「主觀決定」的，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儒教的聖賢傳統，放在本書的故事脈絡，還真的無所不在地在影響像是祁寯藻這樣的知識份子。

而本巨著除了以主角、清道光年間、力主掃毒的「國家棟樑」祁寯藻為故事發展起點，戮力佈局一個高潮迭起、好看到不行的長篇「通俗劇」之外（個人覺得是金庸武俠那一級、那一種文風的好看，朱秀海畢竟是大陸一線的暢銷作家，作品都搬上螢光幕），我以為，若要從閱讀的意義去發展，祁寯藻與他同時代的「禁煙名臣」林則徐（本書也有出現）所代表的，是一種深刻的「時代精神」的展現。

要談本書故事中的「時代精神」，也許應該從1842年「鴉片戰爭」中國戰敗後，簽訂的第一個「不平等條約」：南京條約談起。

鴉片，在【天地民心】歷史小說，根據男主角祁寯藻的定義，是一個足以讓清朝毀滅的劇毒物質，因為以此麻醉藥品（原本用於醫藥），普遍讓中國人上癮，而且因為是英國人是源頭的最大盤，配銷到全中國，所以昂貴，能負擔此煙癮者，不外有錢有勢的上層貴族、富人，這些宰制中國黎民百姓的「上等人」，一旦個人陷入萬劫不復的毒癮，就更要拼命搞錢，於是惡性循環，終究讓清朝的國祚消亡。

最諷刺的，當我讀到中冊第269頁，道光皇帝一怒轉身，低聲道：「去吧，想個法子讓天下人盡知，朕，還有皇長子奕緯，從今天起，戒煙了！」

我下巴差點掉下來：原來如此，難怪林則徐這個「禁煙英雄」，要變成悲劇英雄了，因為，後來，連要繼承帝位的，皇長子奕緯，竟然因為吸食鴉片過量，死了。

所以，祁寯藻、林則徐們這些忠臣，怎能不力主禁煙？

其實，不待鴉片致命一擊，當時世界排第一的「封建帝國」：清，其實自中葉，也就是自第四朝皇帝嘉慶、第五朝道光年間以後，中國社會已經有種種嚴重問題，包括土地兼併、人口過剩、貪官污吏。

貪官汙吏，如水銀瀉地，在【天地民心】小說的精彩情節，我們讀到，正氣凜然的祁寯藻，從父親祁韻士開始，就被貪官構陷，於是少年祁寯藻立志要側身藍領，甘於平淡一生，拒絕加入清朝腐敗的統治階級。

然而在命運的安排下，他又突然「以今日的我否定昨天的我」，徹底改志，要參加科舉，因為他決定為父親申冤，同時也為俠女馮妙真的家族洗清汙名，於是考上進士，加入執政官僚體系，然後「天註定」般，被英明的道光皇帝看中，視為近乎唐朝魏徵那樣的清官。

祁寯藻不斷針砭皇帝，毫無人臣之禮、傲慢直接、不留情面，道光幾次翻臉，但是又理智地找他回來；這過程中，幾度險象環生，頂撞天子打入大牢被刑求，遭龐大的滿清、漢人「共犯結構」的販賣鴉片黨人，幾番巧思設計構陷、派刺客暗殺…只因為祁寯藻不只拒絕同流合污，還非常兇猛，大力查緝煙毒，簡直要斷這些貪官的財路：這是「你死我亡」的鬥爭了。

就是這些「故事梗」好看，營造出一位大小說家不凡的才情：朱秀海寫了很多皇帝和祁寯藻的衝突場面，筆下都是激烈的君臣對抗／對話，其緊張處的戲劇性，扣緊一位忠臣的、準「希臘悲劇」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感人，我也認為，這是切合市場性的一套傑出通俗作品，一如日本書籍市場的「直木獎」；最近，台灣院線片【一代茶聖千利休】，描寫日本幕府時代、被豐臣秀吉賜死的茶聖，也有很多類似祁寯藻對抗道光的悲壯激烈場面，這部原著也得過直木獎。

這些現象整體營造出一個好故事的時代精神，「對抗」最高領袖，生命都不要，只為了一個理念，那個可以為之送命的理念，是正義？是美?是….?

歷史不斷傳誦著典範，在【天地民心】小說中的祁寯藻,也許是我們此刻找的一個典範。